□中国社科院金融研究所 曾刚

　不出多数人意料，欧洲主权债务危机终究没能止步于希腊。最近几周来，有关西班牙银行业的负面新闻频现，极大地动摇了市场信心，新一轮的欧债风暴再次席卷而来，几乎将欧元区逼到了无路可退的境地。如果说，希腊问题对全球市场的冲击更多在于心理层面的话（毕竟其经济规模较小），作为全球第十二大经济体和欧元区第四大经济体，西班牙如果出现大问题，后果恐怕就真的很严重了。

　稍稍回溯下西班牙银行业过去十年的经历，不得不感叹风水转得实在是太快。在金融危机爆发之前，随着西班牙经济持续快速增长以及房地产价格的迅速飙升，西班牙银行业一路高歌猛进。在危机爆发前的2007年，西班牙银行业整体的资产收益率（ROA）为1.34%，资本收益率（ROE）为20.03%，拨备覆盖率超过500%，资本充足率超过10%，经营业绩领先全球，即使较之于2011年的中国银行业，也不遑多让。而且，还不单是经营状况良好，西班牙银行业的审慎监管也引领了国际潮流。该国在危机之前就已实施的逆周期监管制度（包括逆周期资本要求和逆周期拨备制度等），为后来新巴塞尔协议所采用，成为了国际通行的标准。即使最近，《经济学人》杂志在一个关于全球银行业转型的系列报道中，还以专文介绍了西班牙银行业的成功经验。

　可惜的是，银行业始终是一个系统性风险很高的行业，西班牙不健康的经济结构，注定了其银行业今天的脆弱。与高度依赖房地产的经济相适应，在西班牙银行业的贷款结构中，与房地产市场相关的贷款一直占有极高比重。其中，对居民的住房贷款占比一直在35%以上。而在2003年之后，随着市场的繁荣，银行对房地产开发贷款逐渐增长到了15%以上，在2007年之后更是到了17%以上。两项相加，占银行业表内贷款的比重超过了50%，这还没计算各种可能的表外产品创新。这些数据看起来比美国次贷危机还要夸张，风险隐患也由此埋下。

　随着欧洲主权债务危机的持续和升级，西班牙经济增长速度骤降。更严重的是，长期以来积累的房地产泡沫开始破裂，为房地产市场提供了大量信贷支持的银行业不得不承受坏账的飙升。据估计，目前西班牙银行业与房地产相关的损失超过了1800亿欧元，而其整体的不良贷款率也已达到8.73%。同时，银行业整体业绩急速下滑，危机前的风光转眼成为泡影，到2011年中，ROA较2007年下降超过一半，已跌至0.5%左右，ROE则降至7.5%左右。考虑到西班牙的宏观经济以及房地产市场还有进一步恶化的可能，目前的数字可能还低估了西班牙银行业未来的实际情况。这样的冲击，对业务集中于西班牙国内的那些中小型银行，显然很难承受。也正因此，在5月中旬以来，穆迪和标普均大幅调降了西班牙银行的信用评级。

　不过，公允地讲，西班牙目前的问题虽然可算严重，但还是比希腊好得多。毕竟，目前出现问题的银行数量不多，而且其银行业的盈利能力虽在下降，但还没有到难以为继的地步。西班牙政府的财务状况也远好于希腊。不过，世事难料，事态发展究竟如何，还需进一步地观察。

　具体而言，如何阻止西班牙银行危机的升级和扩散，是西班牙政府以及整个欧元区目前的头等大事。应该说，在欧洲央行推出LTRO（长期再融资计划）向市场无限制提供流动性的情况下，各国银行业基本已无流动性之虞，但由于坏账上升导致的资本损失，却是需要额外资金来进行弥补的。目前，欧洲银行业普遍都存在较大的资本缺口，如何补充，是让各国都很头疼的问题。一般说来，银行核心资本补充不外乎以下几种渠道：其一，公开或非公开地向私人投资者进行直接募集；第二，政府财政注资。但这两条路看起来都不那么容易。

　首先，在过去一段时间里，由于市场的担忧不断升级，欧洲金融市场的融资环境不断恶化，融资成本迅速上升。在西班牙政府主权债务利率飙升的环境中，问题银行想通过市场来获取股权资本，显然不大可能。

　其次，政府注资也是一种可能的选择。在过去几年的金融危机中，美国、英国曾多次采用这一手段来救助大型金融机构，并取得了不错的效果。不过，现今欧洲大多数国家深陷债务危机，政府财政入不敷出之时，又如何拿得出大笔的资金补充银行资本？西班牙的情况也不例外。据估计，2012年西班牙的公共债务占GDP比重将接近80%，其主动财务空间正在逐步减小。如果需要救助的银行数量继续增加，羸弱的财政将很快难以支撑。

　总体来讲，西班牙银行业已然走到悬崖边缘。目前，关于Bankia银行的救助工作已经开始，但前景不甚乐观。未来的事态发展，不仅取决于西班牙银行业自身的情况，在很大程度上还取决于欧洲央行的态度，在合适的时候，还可能需要借助欧洲以外的力量，如欧洲稳定基金（EFSF）和IMF，方可能取得一定效果。但不管未来发展如何，西班牙银行业从辉煌跌落的经历提醒我们，作为经营风险的行业，银行业面对风险波动的脆弱性，或许超出我们大多数人的想象。